教会历史上那些为了真理、为了信仰、为了教会传承直到基督再来,而愿意献身、献心,至死尽忠的前辈,有的衰老了、有的被充军、有的活活被烧死、有的鞠躬尽瘁,不顾自己利害、生死、得失、健康或者病弱,如同蜡烛一寸一寸地烧尽自己,献在祭坛上被上帝悦纳,在教会历史中成为我们的前锋。每当想到这些先贤的时候,我总是以恐惧战兢、感到深深不配的心情站在台上,要与你们一同回到神的面前,看清楚神的旨意、神对我们的意念、再重新肯定我们对他的奉献和对他的事奉。
每一次我讲到「教会」这两个字,我内心的深处就变得非常严肃,有一个戒慎恐惧的敬畏感,因为知道教会是神心意中的心意,是神计划中的计划,是神创造中的创造,是神目的中的目的。
神创造万有,却以地球为中心,而地球在宇宙所有的物体中却是微不足道的。太阳比我们大一百三十万倍;织女星(Vega)比太阳大五千倍;还有许多在天边、无法计算、大到几乎无限的物体,相形之下,我们真的是微不足道!但是神的计划在这里,神不以太阳、不以别的大物体为他整个计划的中心,乃是以这世界为他计划的中心。上帝愿意造一个比地球大一百三十万倍的太阳,然后每一秒用掉大概六百万吨的燃料,使它发光,而射到地球上的,仅只是所发出来千千万万条当中的一条,其它的光线可以说都浪费掉了,而射到地球的这一条光线,就足以照顾他所造、有他形象样式的人。尤其足以照射到那一群因为神的预定、神的救赎,因基督宝血的洗净、因圣灵成圣的感动,而活在上帝面前的人的身上,使他们可以维持上帝的形象、样式,记念他的恩约,而把自己献上。
太阳光浪费得太多,但是不要紧,只要其中一条可以射到他旨意的焦点、他心爱的人身上,就达到他的目的了。他让这些人活下去不再为着自己,乃是为神的名。这些人所思考的,就是神在万古中所思考的;这些人所信的,就是神在万古中所预定要启示的;这些人所知的,就是认识神的知识,是万有知识的中心点。这样,神的心就满足了,神的儿女也因此得到了生活的价值和奋斗的目的,成全神为万有所定的美意 -- 人在基督里与神合一的终极目标。
教会是神心意中的心意,而教会里真正有忠心的,就是神所呼召、寻求明白神旨意、乐意行在其中讨上帝喜悦的那一批人。这些人为数不多,就如耶稣所说的:「蒙召的人多,选上的人少。」(太二十二:14)这些人不以自己为念、不以自己的思想为思想、不以自己的计划为计划,而是在神的启示之下,透过圣灵给人的光照,清楚认知他们活着,有神为他们预备、并且已经施恩赐下要他们达到的计划。这些人就是耶稣所说的:「他们看出一条路,是小的;他们找到一扇门,是窄的;在众人中能够找到这些的,他们的数目,也是少的。」
「那路是小路,那门是窄门,找到的人也少。」(太七:14)所以,当大家注重「量」而忽略「质」,注重现象的成功而忽略本质的损失的时候,我们不会因为我们的人数不多而感到自卑,我们不会因为别人人数多而妒忌,我们也不会因为许多所谓的教会的增长、许多所谓的现世的方法论运用成功,就感到孤单寂寞,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所走的、我们所信的、我们所做的、我们所讲的、我们所见证的,是我们看见神旨意中要我们明白的事。
什么叫做「教会」?什么叫做「教会的信仰」?什么叫做「教会中的子民」?什么叫做「教会应当教导的知识」?什么叫做「教会增长」?什么叫做「教会的计划」?什么叫做「教会与社会的分别」?什么叫做「教会成为世界的光」?在需要光的世界上,我们的灯需要油,我们要继续不断恳求主赐给我们动力,来成全神的心意,把光照在人前,就是那些处在黑暗中的同类。什么叫做「宣扬教会的宝藏」?这些不正是托付给我们的职责、所赐给我们的信心,要我们把福音向世界宣扬出去吗?
今天,如果有人敢把「教会」两个字挂在门上,却不懂这些事,他们正在开的玩笑是天大的恶作剧,这是自欺欺人、不负责任,是违背真理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每一次提到「教会」这两个字,我就严肃起来。为了「教会」的缘故,必需要有最大的牺牲。这就是为什么至高的上帝差他的独生儿子,以神的身分从无限进入有限、从绝对界突破进入相对界、从永恒界进入暂时界、从创造界进入受造界,限制自己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然后以无穷无尽的大能,在被限制的、有限的肉身中,担当了我们无法明白、神对众人所发出的忿怒。那个痛苦、那个受损、那个舍己、那个因罪沉沦的整个责任在他身上发动的时候,他让在全人类身上因罪而发动的死的力量,完全集中在他那从无限进入有限的一个有血有肉的身体上。甚至他要问:「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为什么离弃我?」(太二十:46)这个问题没有答案。问了,并没有天上的声音回答他,没有门徒在十字架下回答他,也没有天使代表上帝回答他,更没有他为自己回答的答案。它就这样留在历史中,成为凡是承受救恩、经历赦罪恩典的人一定要找出,一定要亲自回答的一个挑战。
一个人如果真正明白这个问题所含的意义、所经历过的痛苦,在领受了恩典之后,就没有办法再照原来的计划活下去。他一定在基督的苦难、代死的牺牲中,找到了自己新的方向,然后正像加尔文(John Calvin,1509-1564)所说:「上帝啊,我把我的心奉献给你。」然后鞠躬尽粹、死而后已,为神所给他的异象,在基督里所赐给他的救赎,在他生命中所经历的赦罪之恩,以及圣灵的感动,走一条新的、一条从不回头的道路,直到见主面的日子。这些人就是教会的领袖,这些人就是圣徒的榜样,这些人就是在世界中所不应当有的人。「这世界」不配有这种人,而这种人是唯一配得「那世界」的人。
今年(2009),我们要纪念加尔文诞生五百周年,我们要深思这个只活在世界上很短暂的一位圣徒,他如何奇妙地被神所用。这五百年来,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1483-1546)的名字是比他响亮得多,教内、教外的人都知道,教会历史上有一个叫做马丁路德的人,但是在经历过各样文化的挑战、哲学的攻击、政治的迫害之后,我们发现真正支撑基督教信仰的,真正影响世界文化的,真正让教会可以站立得住的神学思想,是从加尔文的《基督教要义》(Institutes of Christian Religion)提炼出来的。那是最忠于圣经的系统,最经得起考验的架构,最具有前后一致、贯彻到底的精神,不但如此,那也是可以以基督教对真理明白的把握,向世界反攻的理论。历史越久远,你越会发现加尔文这个人的重要性。他在世上没有享受到什么欢乐,也没有成全他自己原先的顾望,原本是一个很孤独、很冷静、很普遍的人,但是,他把自己献上为神而活。他没有马丁路德的热情、没有慈运理(Ulrich Zwingli,1484-1531)的激昂,然而他却具备有条不紊的理性功能;笃定安静的心灵;坚强、不妥协的意志;周密、清晰而又流畅的述说恩赐,把基督教当信的是什么、基督徒当知的又是什么,一一详述、力求完备、毫不松懈。他奋斗坚忍的精神、倚靠上帝的心志,成为历世历代所有跟随主的人,一定要在基督里效法的模范。
这五百年来,我们蒙受的恩典太多了。虽然这五百年来基督教走的路极其坎坷,但是上帝用他道的光照;圣灵保惠师的引导,同时也借着那些改教家(特别是加尔文)的榜样和经历,来扶助教会,在所受到的各样狂风、暴雨、海啸、地震的冲击下,很稳定地抓住我们,使我们经过各样的试炼后,灵性仍然可以站立得住。
这一次神学讲座的题目是「归正福音运动的回顾与前瞻」,「归正」这两个字,它的英文是 Reformed ,为什么在台湾的人都用「改革宗」来翻译它,而我特别选用「归正宗」?这一点我一定要先做一个清楚的解释:从「归正」这两个字的字义来看,很清楚地是要我们回到正统,就是归回正统。为什么用这个翻译词呢?原来在中文里,我们通常把 Reformation 翻译成「宗教改革」,这是最适用的译名,也广为众人接受。后来许多宣教士从不同的宗派到中国来,开始有了一些不同的词汇,出现了几个不同的中文名称。「抗罗宗」英文叫做 Protestantism ,Protest 抗什么呢?抗罗马天主教的信仰,所以叫「抗罗宗」。有的把宗教改革叫做「复原宗」,就是恢复了原先使徒的信仰,才能持守所传下来给我们的正统神学的内涵跟精神,所以叫做「复原宗」;又可以叫做「归正宗」,就是归回正统信仰的意思。
如果再细分的话:「宗教改革」的运动里,包括有路德宗的改革,有加尔文宗的改革,有慈运理宗的改革,还有其它一些比这三个主要改革家的改革更激烈、更极端的运动,在英文里称之为 Radical Reformation ,属极端的改革。这种极端的改革,都认为无论是马丁路德、慈运理、或加尔文的改革,都不够彻底,结果他们以为自己的积极改革超越了路德、加尔文这些正统改革家的改革。慢慢地他们走上了以主观、以经历、以自己所谓的宗教经验为夸耀的路,甚至产生一种过分的看法,以为自己内在灵性领受的光照,超过了改革家,甚至与使徒们等量齐观,据此来定位自己是最高的领受恩典的人。这些人就轻看马丁路德、轻看加尔文、轻看慈运理等等,好像他们才是真正属灵的人。
当然每一个人都可以为自己找到一个历史定位,宣布自己的重要性在哪里。但是事实却证明,当基督教面临大敌,面对各样的拦阻、各样的困难与挑战时,真正能代表基督教讲话的,真正能给全球基督徒一个最稳定的信仰基础的,不是从那些极端的改革派来的,而是从这些非常正统、冷静、稳重、前后一致、贯彻始终的思想,特别是从加尔文而来的。所以,在宗教改革以后所形成的归正宗,在探索、察验哪一个才是真正圣经要我们明自的、最正统的信仰之后,就发展了比别的宗教改革家更深入、更严谨、更正统、更肯定,而且更具广泛性的圣经根基的教义架构。
所以在加尔文派的思想里,我们发现了有很多别的改革领袖没有注意到的重点,比如说,恩典的先后的问题、「预定论」的问题、关于启示的分法的问题等等。这就把改革派里的加尔文宗,特别超越其它宗教改革家的建树突显出来,而这些建树、这些突显、这些专有的本质,就形成了一个传统,直到廿一世纪的今天,树立起了非常清楚、不可忽略、不可替代的一种精神。所以我看见在教会历史的发展中,这个派系的独特性,不是笼统的宗教改革运动所能代替、所能概括的。你一定要在整个宗教改革运动中,特别对加尔文宗的成就和奋斗,以及他对圣经真正忠心的思考跟讨论的纪录,好好研讨、分析,并另眼相看。
这样,这些不同的名词,像宗教改革、抗罗宗、复原宗、改革宗,加上归正宗,常常会使一些人模糊,到底是指整个运动呢?还是单单指某一方面的成就?我个人就不愿意或不习惯用「改革宗」这个名称,因为它好像要把一种改革的方法跟改革的思潮,强调到一个地步,让人以为这种人到处要改革别人似的。我比较喜欢用「归正宗」,因为它真正的意思是要把人带回到原先正统的信仰里。
谁能把人带回到真正原先的正统信仰去?是不是你有这个口号,你就变成「归正宗」的人?是不是你喜欢这个名词,你就可以变成这一方面的代表呢?一个把人带回归正路线的人,一定要自己先真正明白什么叫归正、什么叫正统,然后你知道了正统在哪里,你才能把人带回正统。
所以我很怕那些领路的人,自己不懂路;很怕那些教导人的,自己不知该怎么教。因为自己没有受教的耳朵、没有受教的心,而就在时机没有成熟、自己没有受过严格训练、也没有达到可以为人师表的成熟点以前,就喜欢作别人的老师。这又重蹈了虚有其名而没有其实的错谬,建立起一个很可怕的、空洞而无教义,只挂着虚名的一种宗教教会。我盼望我们每一个人都实实在在思考明白,实实在在以受教的心、谦卑的灵,在神的面前存饥渴慕义的态度,先装备自己,然后才作别人的师傅。雅各说:「不要有多人作师傅,免得受更重的审判。」(雅三:1)彼得也说过:「那无学问不坚固的人强解,就自取沈沦。」(彼后三:16)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教了归正神学二十多年,又办了归正学院,正当我的学生预备退休的时候,我六十岁那一年很清楚地受感动,应当要每一个礼拜安排行程,从雅加达到新加坡、到吉隆坡、到香港、再到台北,带领讲经聚会。我们不要那种只是看看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是归正的了,而是要实际地有一批人,每个礼拜亲自来听讲经、亲自来思想圣经、亲自来受造就。一晃眼,今年已是第十年了!这十年来,我们不是仍然每年举办一次神学讲座?讲的不也是归正的内容吗?既然在神学讲座上也可以听到归正信仰的内容,那为什么还要每个礼拜来查经呢?原来神学是对圣经真理产生的信仰归纳,而对圣经真理的真正认识,则是归纳成为信仰神学理论的真正的基础根源。这样,我们就看见归正运动需要在神的真道上扎根。一旦扎稳根基后,你所产生的神学信仰,就不是一个凭空建造的空中楼阁,也不是凭己意所归纳出来的信仰系统。在查考圣经的当儿,我们会发现因为神本来这么讲,神所启示的道本来隐藏这样的意思,这就成为我们信仰的基础,然后从道产生学、从道产生知、从道产生信的系统,就跟加尔文一生所做的工作是同出一辙。
加尔文写作《基督教要义》整套的神学理论,是根据他对全本圣经非常完备、贯彻始终、精细周全、融会贯通地认识之后,才归纳出来的结论,所以神学的基础是圣经的道。若你心存谦虚的态度,对全本圣经有周全的研读,建立起贯彻始终的思想,得到非常完美的认知之后,就能够找到全本圣经所讲的一切话的总归纳、总原则。那个总原则就产生了圣经神学,再把圣经神学系统化之后,就成了系统神学。圣经神学的系统化使我们深知我们所信的是谁,同时透过他所启示的真理,产生对他的回应;从他所启示的道,去明白他要我们思想的话,而圣灵对我们的启发,不但在客观上已经启示了真理,在主观上更引导我们进入这个真理的奥秘。然后我们透过这真理奥秘的知识系统,表达出我们的信仰,这个神学就变成非常有价值了。
今天有很多年轻人还没有好好地研读过圣经,还没有很广泛地思考上帝的话,就进入神学院了。他从老师已经作好的结论里,领受了一套结论式的知识。这种领受结论式知识的学习模式,与自我切磋学习的经历大不相同。若非自己咀嚼过所领受的知识,并完整全备地整理出新、旧约里前后贯彻始终的原则,则无法产生准确的、自我信仰的表达,所以你进什么神学院、你受哪一个老师教,你就很可能走在一条跟他差不多一样的信仰路线上。你的老师可能很明白如何从圣经归纳出这条信仰路线,而你因为只是听他归纳出来,可能你根本就没有基础,只会把你听到的结论照样再讲一遍,你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加尔文不是如此,他对圣经里的每一卷书、每一章内容、每一节经文、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非常仔细地比较、思考,然后把这一节跟那一节、这一章跟那一章、这个字跟那一个字之间的关连,构成一个有机性的认识、统一性的认识。然后这个有机、统一的系统认识,就使得他融会贯通在全本圣经之中,所以他的解经跟他的系统神学就有了一致性。
如果一个人读经而没有神学的引导,常常会变得很主观,以自己受过的教育、领受过的思想观念为前提,以自己对语言学主观而狭隘的解释,去定自己的信仰。所以那些没有受过正统权威神学影响,单靠自己读经产生对神的知识的人,是很危险的。相反的,只有从某一些人的权威,领受了已经被归纳出来的信仰系统的知识,就以为明白圣经的人,自己没有好好再去考察,没有好好再去研究、去推敲、去比较上帝话语中的奥秘,他们就照抄别人的信仰,而自己完全没有融会贯通地明白圣经,那这种人也根本解释不出为什么圣经上这样写。
为这个缘故,我们看见刚信主一两年的人,到神学院读了四年出来,就变得好像什么都懂。但我们也看到,有的人一生钻研神学,然而跟一些从研究圣经去明白真理、领悟启示、并奠定起融会贯通的知识的人相比的时候,那些学术精明的人好像很多事情都还不懂似的。这种矛盾的现象就是我们一方面要听神学讲座,一方面要有系统解经,两者相辅并存的原因。
我们在台北举办的神学讲座,在全球华人圈子里,已经成为最久的纪录。在中国教会这几百年历史中,没有过一个牧师,几十年照着不同的题目讲神学、信仰,一个系统、一个系统地讲;一个题目、一个题目地交代,然后每个礼拜在五个城市用解经讲道的方式,把一字、一节、一章、一卷来分析清楚。在传统的解经书里,总是对字义、文法、对历史背景多有叙述,但是对信息、对有机性的关连,对所有原则性的真理,以及在我们实用的价值中,应当有怎么样的动能,是没有太大的注意的。这就是为什么有很多的信徒读解经书是很容易打瞌睡的,读神学的书也很难帮助他们建立起系统性的了解。而他们比较喜欢培灵会、特会、布道会,但是去参加这些聚会,又发现刺激感官功能、兴起我们激情的回应是很容易的,但对系统、真理的知识,对全本圣经总体的了解是很肤浅的。如此一来,在教会里就形成不同程度、不同形式的会友,产生某些会友非常注重学术,但是只有空洞的知识,而没有什么实际的效用。另外一些聚会则产生一些看似火热的基督徒,但当他们辩论信仰的原则时,却完全没有逻辑、完全没有受过正规教导似的。
所以我盼望我们要照着圣经的原则在三方面都要进步:教会有传福音的责任,教会有牧养的责任,教会也有教导的责任。因为上帝在基督从死里复活以后,赐给教会的恩赐分为五大职分:第一是使徒,第二是先知,第三是传福音的,第四是牧师,第五是教师。
今天灵恩派和聚会所都说这五大职分现在都还有,所以有一些灵恩派的人称自己为使徒、为先知。倪柝声在《工作的再思》那本书说:「现在还有使徒、还有先知。」这种解经完全不理会教会历史的传统,不照着神从初期教父时代起,经过改教时代到现在的引导,只是凭他们自己以为是特别从上帝领受就这样解,所以倪柝声认为使徒是到处建立教会的,因为当时的使徒就是到处建立教会的。原先使徒到处建立教会,因为这原是使徒的事奉跟使徒的功用,他怎么可以说有这种功用的人就变成使徒了呢?他怎么可以把每一个世纪、每一个时代到处建立教会的人,跟原先耶稣基督亲自呼召、然后把真理交托给他们、拣选他们中一些人写下圣经的这种使徒等量齐观、相提并论呢?
从初期教父时代起,经过改教家一直到现在,正统的思想都说使徒和先知这两个职分不再有了。因为所谓使徒就是主亲自呼召拣选的那些人。他赐下启示给他们,并由当中的某几位记载下来、传给我们,成为新约圣经。你不能说每一个世代都还有耶稣亲自呼召、面对面与他讲话的「使徒」;不能说每一个世代神再次赐下给他特别的启示,让他写出来的文章就自动变成圣经的一部分。没有这样的事!所以我们不可以把「每一个时代都有使徒」这样的说法,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么,归正神学应当怎样明白这个事情呢?改教家们一致相信现在已经没有使徒、没有先知,因为新、旧约的正典已经写成了,就不需要再有先知和使徒存在在世界上。这样,使徒是代表新约的教训,先知是代表旧约的教训。而教会是建立在使徒和先知的根基上,意思就是说:教会的信仰就是透过旧约的先知,跟新约的使徒所传给我们的。旧约的先知跟新约的使徒已经结束了,所以不需要再有新的启示,不需要再有延长的纪录,不需要再有圣经之外其它的文献与圣经具有同等的地位。这样,现今赐给教会的职分,剩下的只有三种人,就是传福音的、牧师和教师。加尔文年老的时候也肯定现在没有使徒、没有先知,只有传福音的、牧师和教师。
传福音的 -- 就像一个家里有妇人能生孩子。一个家庭没有孩子生出来,这个家庭就没有生命的延续。照样,教会如果没有传福音的,教会就没有真正新的会友。传福音是每一个时代都必需要有的。孩子生出来以后,就要好好地牧养他、照顾他,给他营养;栽培他,使他懂得怎样成长、怎样健壮,自己怎样处理每一个年龄所面对的各样的困难,而后继续成长,成为一个茁壮、健康的成人。所以牧养的工作是教会的第二大工作。然后教导他真理。如果一个家庭只生孩子、养孩子,却没有教导真理,孩子会变成很野蛮的人,可能身体高大,但是他灵性一定瘦弱,所以这三大工作都一定要有,这三大工作也是教会存在、教会健壮的因素。所以有传福音的、有牧养的、有教导的。
过去所有的归正运动,因为只注重教义的归正,所以在牧养跟传福音的事情上,就变成有所缺乏。在整个归正福音运动的历史中,我相信我们正面对一个将要来的时期,就是归正福音时代的到来。我们有必要预备自己照着圣经的原则,很周全地看见人们的需要。这样,我们一方面照着圣经的原则做,一方面迎接归正福音时代的来临。
今天我谈到这里的时候,我要回头讲到在十六世纪中所发生的归正运动(即改教运动)。为什么这个运动成为一个新的历史责任,在历史上成了一个具有非常重要而真正成功的运动?
原来在十六世纪以前,很多地区的人已经发现教会走错路。教会会走错路吗?是什么因素使教会走错路?圣经有没有提到教会会走错路?如果教会走错路,那么谁可以把教会引回正途?如果教会会走错路,那么神在教会中的保证、神在教会中的能力,到底在哪里呢?这个就牵涉到一个问题:「连上帝自己所拣选的、上帝自己所特别爱的、自己所照顾的、最重要的一个团体,都可能走错路,这个世界会变得怎么样呢?」
圣经给我们看到的是很清楚的,就是天主教的信仰,很明确地与圣经相悖,所以我们就要思想:原先基督建立了教会以后,他盼望教会是一个怎样的团体?「我要把我的教会建立在这个磐石上,阴间的权柄不能胜过她;我要把这个教会建立在这个磐石上,使你们在基督里,掌管有关死亡、生命的这种权柄。」因为教会乃是上帝的家,是真理的柱石和根基。你们凭着教会所领受的救赎恩典,愿意要向谁传道,谁的罪就可以得赦免;你们不愿意传道,人就听不到福音,他们的罪就会留在那里。所以教会就决定了、教会就影响了整个世界上在教会之外的人之生死。这是我们身为教会人士,必须注意所赋予给我们的职责,否则我们就失去教会在地上的功能。
耶稣基督建立教会,让这个教会成为上帝的家、真理的柱石和根基,透过宣扬福音来使世人得释放;如果教会不宣扬福音,则世人就受捆绑。「你们所释放的,我在天上也释放;你们所捆绑的,我在天上也捆绑。」(太十六:19)按其词义来说,上帝是照着人要做的来顺服人,而其实真正的意思并不是如此:「你们所释放的,我在天上也释放;你们所捆绑的,我在天上也捆绑。」这句话是不是告诉我们,人比上帝主动?你要作什么,上帝一定照人做的去做?不是的。因为你释放人的时候,是神先把这个权柄给你,所以上帝使你有释放人的权柄,而你照着上帝愿意释放的权柄释放的时候,你就可以看见天上的印证。是神已经预定的工作,一定要成全。所以:「你们所释放的,我在天上也释放。」我们释放谁?我们释放罪人。「你们所捆绑的,我在天上也捆绑。」我们捆绑谁?我们捆绑魔鬼撒但。当你传福音的时候,撒但一定要把人从它的捆绑中释放,因为它根本没有真正原先的权柄,去捆锁、限制、封闭、掌握人的自由,所以当耶稣基督的福音传出来的时候,这些人就从撒但的手中被释放出来,而天上的上帝就印证这个工作,因为他已经把这个权柄交给人:「你释放的,我也释放;你捆绑的,我也捆绑。」
所以教会有传福音的责任,然后有牧养的责任,然后有教导的责任。这三件事的运行,就需要人觉悟到他要怎样照着神的旨意去做工,对真理、对世界、对受罪恶捆绑的人、对我们应当有的能力,有个非常清楚的认识跟交代。
我们看见,历世历代的教会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有人站起来。当教会没有遵行神旨意时,上帝派人来责备;当教会没有传福音时,上帝感动一些人,不顾教会的冷淡,以个人的身分先向罪恶的世界冲出去,然后就形成一个有规模的、顺从上帝的一种传统跟精神。当这些东西慢慢松懈下来时,神可能容忍,也可能兴起人来改革。所以改革教会、宗教改革,就变成在历史中非常重要的运动,而这个运动,从已经过去的历史纪录来看,是被夹在两个世俗化的大运动的中。头一个就是文艺复兴运动,第二个就是启蒙运动。文艺复兴比宗教改革更早几百年,启蒙运动则比宗教改革更晚了两、三百年。
在前面的几百年里,当文艺复兴轰轰烈烈地改变整个社会跟人类的文化的时候,有一些人文主义学者在社会中具有领导的地位,他们尊重圣经,把圣经当成伟大的文学著作,其中也包含着伟大的思想,并且把它当成伟大的宗教、伟大的文化和伟大的成就的纪录来读。就在读的当儿,他们也发现圣经有神的成分,不是文化所有的;他们又发现通过圣经所建立起来的信仰,在文化里是无法被建立起来的;他们还发现圣经有神给他们的使命,是在文化里面不可能得到的,结果他们就遵行神的旨意,成了神的仆人。这些改革家,有一些根本不是教会圣职人员、不是神职人员,原先根本也不是研究神学的人,加尔文就是其中一个这样的人。
加尔文本身应当说是一个平信徒,但是他对圣经的研究、对上帝道的了解,竟然如此清晰完美、系统全备、前后一贯到一个地步,远超过历世历代任何一个教父、任何一位教皇、任何一个主教、任何一位传道人,所以这是神特别兴起的改教家。如果他从小在天主教的系统中,承受了人所建立的传统和知识,可能他没有办法对圣经的原意到底是什么,看得那么清楚,至终他自己会被限制在宗教、传统的错误中,而不能自拔。
神的作为是很奇妙的,就在第十六世纪中,从传统的修道院里,兴起了一个非常尊重教会历史的马丁路德;也从非传统的当中,兴起了一个不是在整个宗教历史里受过严格宗教训练的人,就是加尔文。结果这两个人前后一致地发现圣经里的真道,一同明白圣经中最伟大的信仰,一同从圣经中所发现的真理,找到了应当如何改革那远远离开圣经的教会的方向与途径。
所以宗教改革是神自己在历史中的一个干预。十六世纪的宗教改革表明那个时候神的时间到了,用他自己的主权,对世界上那些自以为最明白上帝旨意的宗教领袖的一个审判;宗教改革是上帝为了他永世的计划、永世建立教会的心意,所赐下的一个更新;宗教改革超越所有的文化运动,特别是之前的文艺复兴和之后的启蒙运动。它的动机也最纯洁、最具刺激性和启发性,是神赐给人类的一个大礼物。
我要强调地说,宗教改革是历史上最纯正的一个运动。历史上,从亚当被造直到廿一世纪的今天,没有在任何一个地区、任何一个文化、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宗教中,产生过如此纯洁的运动。它完全为了要明白上帝的旨意,以纯净的动机,要讨好上帝的心,盼望建立一个合神心意的、最纯洁的教会,盼望建立起对神的真理和信仰真正清楚的知识,预备神的百姓,使他们以顺服的心志奉献自己事奉神的一个运动。这运动是要完全忠于上帝、完全顺服圣经、完全服事上帝,所以这个运动是非常、非常具有价值的。
你把文艺复兴跟之后的宗教改革作一个比较,你就知道:文艺复兴是以人为基础、以人为榜样、以人为目的、以人的动机为运动的出发点的一个人文运动。而宗教改革完全是以要讨好、取悦上帝、顺服上帝、受上帝的灵感动、归回上帝的话语、在地上建立上帝的国度、成为上帝喜悦的子民、成为上帝心中喜爱的教会的一个运动,所以这两个运动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你在研究历史的中,以为这两个运动都牵涉到文化、宗教、伦理、人的生活、艺术以及文化,所以把它们归为一类、等量齐观的话,你是完完全全的错了,因为历史上只有这改教运动是这样纯洁的、是这样以神为中心的,是单单要讨神的喜悦、归荣耀给上帝的一个运动。
同样的,当你把以后的启蒙运动跟改教运动作一个比较的时候,你又发现:在宗教改革以后,人又再一次以人为本,以靠自己的聪明智慧的这种动机,来盼望人类有可能达到的自我成就,来夸耀人类自己的本事,来影响后代的一个运动。
所以宗教改革以前的文艺复兴,是人文的;宗教改革以后的启蒙运动,也是人文的。两个都是以人为中心、以人的理想为目标、以人自己一厢情愿的动机为自己的夸口的一个运动。启蒙运动的终极点,就是要认定人在历史上已经达到了最高的境界,人在历史上自我发展的过程中,已经成为发展、发达、发育成功的成人。这个就是整个启蒙运动的精神。我们用一句话来把它表达出来,这句话就是:“man has come of age.”人自认已经长成、长大,到了历史上最成熟、最昌明、最智慧的时代了,他们就宣布:「人不需要神。」
所以启蒙运动跟宗教改革,跟从前的文艺复兴,都牵涉到宗教、都牵涉到社会、都牵涉到文化、都牵涉到伦理。但是不同的地方在于,宗教改革是唯一的运动,告诉我们要以神为中心,以他的启示为明白真理的来源,以基督的救赎成为我们得着盼望的因缘,然后整个运动是要荣耀上帝。文艺复兴不是如此,启蒙运动也不是如此,只有宗教改革终极的目的是 Soli Deo gloria!The glory should be only to God in the highest.一切的荣耀只应当归给至高的上帝。而启蒙运动则完全以人为中心,说:“N0,we should create our own glory,because we are great. We have come of age.”我们应当成就自己的荣耀,我们应当建立自己所能建立的存在,我们应当深深觉悟到我们已经达到了成熟的最后阶段,所以人不需要上帝。这完全与改教运动的精神相悖。
我们要在主的面前思想改教家、思想教会、思想信仰、思想对信仰的认知,我们也要思想在过去的历史中,在宗教改革的这一条路线中,那些改教家怎样成为我们的榜样?我们要继续传讲改教运动以前,促成改教的那些历史因素,当中经历了什么不同的时期,有什么重要的事件发生?到底改教家为什么要牺牲?为什么要这样争?而正进行改教的期间,又有什么事情发生?改教运动跟文艺复兴运动的不同在哪里?改教时期人文学者跟非人文学者,与神跟与人中不同的地方在哪里?然后,归正神学的特点到底是什么?从十六世纪的改教运动起,一直传到现在,然后再发展到以后,归正神学对世界应当有的贡献,跟以后在教会中,又应当怎样把这个精神延续、推展下去,这都是我们要关注思考的课题。
我要继续在下一堂中给你们解释,这三个运动的不同在哪里?然后为什么宗教改革是需要的?在宗教改革还没有施行出来以前,在历史上有哪些宗教改革的精神?曾经闪过一些光辉,曾经做过一些事情,但是最后几乎全军覆没,直到十六世纪,神的时间来到了,为教会开了路。但是,到了廿世纪的时候,基督教自己又轻看自己,再把自己这条神已经为我们开的路,把它关掉了,然后走错误的路线。等我们对于历史、对前瞻都有交代之后,我们知道过去所犯的错,从哪里堕落的,也知道未来的成功要怎样去寻找,盼望我们就能转变成对历史有责任感、在历史上成为真正蒙上帝悦纳的人。愿上帝赐福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