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基督教的道德,也就是人与人间相处之道,基督在世上的时候并没有教导任何全新的道德,新约中的金律(你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先要怎样待人)只是人人在心底下都已知道的当行的事。伟大的德行教师从来不提出新的道德教训,只有假师傅,或者狂人才这样做。约翰逊博士说得好,“人所需要的是提醒,这比教导重要得多。”每位道德教师的工作,其实是不断带我们回到古旧的简单明白的原则上。而这些原则正是我们千方百计不想见到的东西;就像骑匹马一再要马回到它不肯跳越的篱笆旁,又像要一个小孩子一再回到他想逃避不做的功课上一样。
第二点要说清楚的是,基督教从未有过,也未宣称过有一套详尽的政治方案,可以在特定的时间向特定的社会实施“先要怎样待人”的金律。它不能有,因为这条律是为全人类普遍遵行而设,要是不适用于一地一时,便不能用于另一时地。而且,这也不是基督信仰的运作方式。它教你应给饥饿的人吃,但不会教你怎样煮饭。它教你应阅读圣经,但不会教你学希伯来文和希腊文(这两种是圣经原文用的文字-- 译者),也不会教你英文文法。它决无意取代或者跨越我们日常的艺术和科学:它充当指挥,只要我们愿意听它指挥,它就会分配我们应守的岗位,供应我们得到新生命的力量。
有人说,“基督教会应该领头带路”。如果他们希望走正路,当然说得对;但若希望走错路,这就说得不对。“教会”的意思指的是全体实行基督教训的基督徒结成的总体。他们说教会应该带头,意思应该是说,有些基督徒,也就是那些有适当才能的人,应该做经济学家,做政治家,而所有的经济学家和政治学家都应该是基督徒,他们在经济上,在政治上的整个努力,都应履行“先要怎样待人”这个目标。如果实现,而我们也真的愿意接受,那我们很快便找到了基督教解决我们的社会问题的方法。可是,大多数人要的带头,其实只是要求教会的神职人员提出一个政治方案。这便很可笑了,因为神职人员是教会整体中某一特定部份,他们受有特殊训练,从信徒中分别出来,专门照顾我们这些被造物永活下去的需要。而现在却要求他们去做一件他们从未受过训练去做的工作。这件工作应该落在我们信徒的肩上。将基督信仰原则应用于工会,教育等等的责任应该由基督徒工运者和基督徒校长来肩负,好像基督教文学应由基督徒小说作者和剧作家来创作一样,不应该由主教们利用业余时间聚在一道来写。
同样,新约虽未详论,却给了我们一个清楚的轮廓,描绘出一个完全基督化的社会应该像什么样子。所要求的也许高过我们能做到的。在这个社会里不应该有吃闲饭的人或者寄生虫:人若不作工,便不应该吃饭,人人都应该亲手作工,而且每个人作工都应该有良好的效果。不应该生产无谓的奢侈品,又用更无谓的广告去劝我们购买。不应该有摆架子,吹吹捧捧,不应该故弄玄虚。从这个角度看,一个基督化的社会有点像我们英国人称之为左派的理念。但在另一方面,基督信仰坚持信徒对上帝的顺服 -- 一种外在的尊敬的表现,就像我们对官方委派的地方官,孩子对父母,以及妻子对丈夫(恐怕有些人不高兴我这么说)的那种敬重。第三,基督化的社会是一个快乐的社会,到处歌声洋溢,一片欢乐;认为人不应该担忧,不应该为明天发愁。礼貌是基督徒的美德之一;新约不喜欢吃闲饭,管闲事的人(参帖后三:11;彼前四:15)。
要是世上真有这样一处社区,而你我曾去访问过,我相信我们会带着一种奇怪的印象回来。我们会认为这种社区的经济生活很具社会主义色彩;从这意义说,也很进步。但是它的家庭生活,礼仪制度则相当古板、老套,甚至可以说是一派老绅士气息,万分拘泥。我们会喜欢其中某一些,但没有谁愿意全盘接受。要是基督信仰成为人类社会机制的整个方案,恐怕其受欢迎的程度也是这样。我们已经离开了这个大方案,程度不同,形式不同,并且都希望将自己的修订方案代替原来的大方案。你会发现,凡是真正基督教的事物都成为这个样子:人人都给某一小部份吸引住,愿意采取这一小部份,放弃其余部份。这也正是我们走不了很远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所争取的根本是与基督信仰相反的东西,却能说他们在为基督信仰奋斗。
还有一点,古代希腊异教徒曾给我们一个小小的忠告,这个忠告也见旧约中犹太人的教训和中世纪伟大的基督信仰教师的训诲中。但这个小小的忠告却为现代经济制度所完全忽略,并且完全违反。这些古人都告诉我们借钱给人不可收取利息,可是借钱收利息也就是我们叫做投资的行为,已成我们整个经济制度的基础。我们不能由此推论,说我们的经济制度是错的。有的人申辩过, 说摩西、亚里斯多德和基督徒主张禁收利息(圣经把这叫做“取利”-- “你借钱给他,不可向他取利”,利二十五:37。原文具有“剥削”的意思)的耶个时代,没有料到会有今天这个样子的股份公司,证券交易,而他们心目中的借钱也只是私人之间的金钱往来。因此,我们用不着理他们说什么。他们这样申辩是不是有理,非我能决定,因为我不是经济学家,我根本不知道我们今天的这种投资制度是不是应对我们今天的道德景况负责。这是我们需要基督徒经济学家的地方。不过,我得老老实实指出,世界上三大文明都同意(至少一眼看去是如此)应该谴责这种已成为我们整个生命所依凭的取利行为。
再说一点,说完就可以结束了。新约圣经说到人人都应该作工时,提出的理由是:“可以补他人的缺乏”。慈善事业-- 周济穷人-- 是基督信仰中的一大德行。新约中耶稣所说的绵羊和山羊的比喻(在基督再来的审判中,那曾帮助过需要的人的信徒(绵羊),才可以承受天父所预备的国度[见《马太福音》25:31-46],那不肯如此作的(山羊),“要往永刑里去”。-- 译者),那惊心动魄的景象,指的应该就是这个。现在有人提倡,毋需什么慈善事业,我们应该建立一个社会,根本没有穷人,也就没有周济穷人的必要。他们当然振振有词,但若以此为理由,现在就用不着施,用不着给,那就离基督教的道德要求太远了!
我不敢说一个人要施给多少才算够,唯一保险的办法,是给出去的应该多过你能省下来的。换言之,要是我们花在生活享受上的钱,花在奢侈品、娱乐等等上的钱,和与我们的收入相等的人一样多,那就证明我们施舍得太少。要是我们给出去的钱不会叫我心痛,也无妨舒适的生活,那就说明给的太少。一定要给、要施到一种程度,有些我们希望要的东西因此要不到,得不着。
我讲的是一般的慈善工作。若遇到你自己的亲友、邻舍、雇员有急需,天父要你特别注意时,你要拿出来的应该比一般更多,甚至叫你自己的生活都受到影响,岌岌可危。对我们当中大多数人来说,行善的大障碍不在我们贪求奢侈的享受或者赚更多的钱,而在我们担心-- 害怕失去生活上的保障。这种担忧应该也是一种对信徒的试探,必须抗拒。有时,我们的骄傲也成为施舍的障碍,我们会过份慷慨给小费,请客吃饭,以示我们好客,豪爽,却在需要我们给的人身上吝啬。
现在,结束本课前,我想猜一猜我在这里说过的话会怎样影响到我的读者。那些左一点的人会很生气,责备我说得不够,应该推得更远,更极端一些。站在和他们相反立场的也会生气,怪我说得太过份,推得太远。要是我猜得没错,便不难见出替基督教的理想社会画一张蓝图的真正困难所在。我们当中大多数人并不理基督信仰怎样看这件事,只是从里头找出点东西可以支持自己的主张和观点。我们自己是主人,是裁判人,所需要的是一位肯支持我们的伙伴。我的立场没有变,我仍旧是我。
还有几句话本来不打算说。这就是我们若不肯走多点路,这里讲过的话不会见功效。 除非大多数人真正希望有个实现基督理想的社会,否则,这个社会不会来到。除非我们都成为十足十的基督徒,我们不会真的需要这样一个理想的社会。我可以大喊“先要善待人”的金律,喊得声嘶力竭,但我若不能做到真的爱人如己,决无法实行这条金律;而要爱人如己之先,必须学会先爱上帝;而要爱上帝之先,必须先学会怎样顺从他,听他的话。所以我得警告你,我们必须从外朝里走,从外在的社会的事物走入到信仰的骨髓,进到内在心灵的世界。须知回家的路再远,仍是最短的路;要得到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是没有捷径的。